广东省深圳市国际税收研究会课题组：区块链技术在我国税收管理领域应用的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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区块链技术在我国税收管理领域应用的探索
广东省深圳市国际税收研究会课题组
一、区块链技术应用与现行税收管理的适配性
（一）区块链技术的发展历程
区块链技术源起于比特币的开发和应用。2008 年，中本聪在论文中首次提到了“比特币”的概念，并通过他所提出的“挖矿”手段获取了世界上第一批比特币，而区块链这种技术也逐渐开始为人们所知。区块链的本质是一个去中心化的数据库，可用于记录交易和查询交易记录。区块是区块链的组成单位，其中包含了每一笔交易信息。区块和区块之间通过密码学手段相关联，从而形成了类似于链表的结构。
从功能实现角度来看，区块链的发展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区块链实现了简单的电子货币支付功能；第二阶段，区块链在各领域对各种典型场景进行探索；第三阶段，区块链在各个领域应用协同发展，其目标是实现各领域区块链的交互。
（二）区块链技术的主要特点
一是分布式。传统数据库是主从式架构，有一个中央集群，由中央管理员集中管理和维护；区块链则是去中心化的分布式数据库，各参与方均能对数据进行维护、更新和计算，进而实现多方信息的共享。
二是不可篡改。区块链能够保证数据不被篡改，客观可信；同时每个节点都保存着全部数据，且通过共识算法才能进行数据录入，因此单独修改某个节点的数据不会影响到全网的其他节点。
三是可追溯。区块链记录着自创世块开始的所有数据，包括所有的交易记录。基于这些不可篡改的交易记录，可以轻松恢复和跟踪所有历史操作，便于监管机构进行审计和监督。
四是高度可信。作为一个高度可信的数据库，区块链利用密码学的方法保证点对点交易的安全，无需担心信任问题。每笔交易进行签名后，由全网达成共识后方可记录到区块链上，并且交易一旦完成，任何人都不可篡改或否认。
五是高可用。区块链采用分布式基础架构，每个节点各自维护一个完整的数据副本，若其中某个节点出现故障或数据被篡改，不会影响系统的其他节点。在对问题节点进行故障排除并完成数据同步之后，问题节点可以随时加入系统继续工作。因此，在整个系统不间断运行的情况下，每个节点可以选择性地离线，随时进行日常维护工作。
此外，在确保各节点交互均采用一致的点对点通信协议的情况下，不同的交易节点可以拥有不同的体系结构和版本。在这种软件异构环境下，即使某个节点存在问题，各节点之间的整体通信也不会受到影响。
（三）区块链与现行税收管理的适配性分析
结合我国国情，建立我国现代化的税收管理模式，必须正确处理下面关系：
1.税务机关与纳税人的合作伙伴关系。明晰征纳双方职责，强化关联方的参与意识，实现合作性税收遵从，形成和谐共赢的税收共治环境。这与区块链的组成方式异曲同工。区块链由不同的参与方共同形成，不同节点的功能各有不同，每个节点都占据不可或缺的参与主体地位。同理，税收管理中，政府、税务部门、企业、第三方等各参与方，由区块链技术提供保障，成为信息对称的参与主体，可以更好地实现税收共治。
2.税务机关与纳税人的公平透明关系。区块链意义上的公开透明与税收管理的公开透明是共通的，主要表现在过程公开透明、数据真实有效、不可篡改。区块链的共识性是指区块链上的数据是由每一个参与方共同审核并发布的，任何一个参与方不可能单独改变数据。因此，在区块链的应用场景中，各个环节的交易规则都是事先确定，交易信息能被各方参与者获取，已完成的交易可追踪且不可撤销，避免纳税人与税务部门互相猜忌，提升彼此信任度。
3.合作性遵从的税收管理模式。对于税务部门而言，需要将税收管理资源按照风险大小进行配备，实现管理效益最大化；对于纳税人而言，需要建立风险管理意识，在税务部门和中介机构的帮助下，在事前、事中、事后三个环节对涉税风险开展全方位的管理。区块链技术为涉税信息的基础管理提供了真实性保障，主要优势在于其分布式和可追溯性与税收风险管理所要求的准确性、广泛性、真实性相吻合。
4.税务部门、纳税人、中介机构等的良性互动关系。以各种社会平台为媒介，共享涉税信息，促进合作性税收遵从。同理，区块链不仅在形成过程中通过共识和信息存储开放互动，交互各类业务需求，还可以通过跨链服务，与不同业务区块链交换信息。
二、区块链技术应用于税收管理领域的设想
（一）基于区块链的税收征管模式设想
我们认为，目前我国已经形成了与信息化宏观发展良好格局相适应的税收管理模式，在区块链、人工智能、大数据、云计算等新一代信息技术支持下，需要进一步形成基于新技术的税收管理新模式（见图1），优化税收管理的核心功能，提升税收征管自动化程度。
第一层次：基于区块链的自动征管。从纳税人的税务登记，到纳税申报，再到税款缴纳，在区块链征管矩阵网络中，按照确定的税收法律规则，自动执行，降低征纳成本，提升征管效率。
第二层次：基于区块链的积极征管。以税务领域特色算法的大数据分析为中心，形成包括积极服务、风险管理、强制征收等在内的核心税务管理。其中，积极服务基于税务部门的大数据信息，是“无需要不打扰”的精准服务。
第三层次：基于区块链的征管提升。这一层次涉及的功能主要是解决税法的不确定性问题，如响应纳税人诉求、解决争议、处理个性化的纳税人维权事项及提供税法服务。
以上三个层次互为支撑，有机地构成基于区块链的税收征管模式。条件成熟后，图2的循环将转变为前两个层次的税务管理和服务。
（二）基于区块链的税收征管平台设想
我们以国家税务总局深圳市税务局（以下简称“深圳市税务局”）的实际工作为背景，对区块链应用于税收管理进行了总体框架的设计（图2）。具体为：以电子票据这一载体作为切入点，向内形成面向税收管理的完整闭合，向外进行面向政府和社会管理的税收管理建设，最终实现“区块链 + 税收”管理。
该框架需具备如下前提条件：一是区块链将成为税收信息化未来5~10年的重要基础设施；二是在过渡期内，区块链平台与非区块链平台共存，在条件成熟之后，核心应用逐步迁移至区块链应用；三是区块链技术在税收领域的应用技术不断完善成熟。
税务链管理平台：税务部门具有管理全网节点和链信息的权限，例如引入新节点、封存或删除已有节点等。这一层次由区块链电子发票应用服务层提供相应的sdk和api接口，满足税务部门的业务需求。
区块链发票应用服务：应用服务层是承载区块链电子发票业务逻辑的分层，包括用户管理、数据操作、数据保护、授权读取、异常处理五个核心模块，同时对外提供sdk和api接口。
跨行业区块链接口平台：通过公证人模式（Notary Schemes）、侧链/中继（Sidechains/Relays）和哈希锁定（Hash-Locking）等跨链技术，构建跨行业区块链接口平台，实现税务管理应用区块链与银行、物流等其它领域涉税区块链之间的信息互联互通。
非区块链接口平台：税务管理应用区块链与非区块链平台的交互，作为税务部门提供区块链应用的转接，在过渡期的作用至关重要。确认不同应用的紧密耦合，做好业务逻辑、数据交换等功能接口，在区块链应用和非区块链应用间进行涉税处理功能和信息的传递。
三、以区块链电子发票为例的“区块链+税收”管理
2018年7月，国家税务总局对深圳市税务局提出的“区块链+电子发票”的试点实施方案做出批复，同意在深圳进行全国首次区块链电子发票试点，标志着区块链技术在我国税务管理领域的应用从研究、探讨正式进入了落地发展的阶段。按照国家税务总局的试点要求，从未纳入增值税税控开票的部分纳税主体入手，在不增加纳税人负担的前提下，区块链电子发票实现了从开票环节到报销环节的发票流转全链条线上化。在推进过程当中，深圳市税务局引入腾讯公司的技术力量，边试点、边总结、边完善，确保试点风险可控。
2018年8月，深圳市国贸旋转餐厅开出了全国第一张区块链电子发票。截至目前，金融保险、零售商超、酒店餐饮、停车服务、互联网服务、交通行业等六大领域的12547 家纳税人注册区块链电子发票，开具区块链电子发票超过 1448 万张，总价税合计达 98.4 亿元。区块链电子发票还荣获工信部中国信息通信研究院颁发的“2018可信区块链峰会十大应用案例”第一名，并被公安部选为全国区块链管理试点项目。
区块链电子发票创新性地将区块链技术引入发票管理领域，税务局和参与企业共同维护一个高安全性、不可篡改的数据库，破除系统之间的数据壁垒，实现了多系统、跨部门之间的相互合作。利用区块链技术，完善税企之间的信任机制，提升税务局“放管服”水平。
（一）区块链电子发票的技术实现
我们以图3为基础，阐释区块链电子发票在技术上实现的原理，图中KA企业为自建节点接入的企业。
深圳市税务局：作为所有参与方的管理者，负责审核各方资质，并将对应的限制条件上链；发放身份证书，对服务商、企业进行认证。负责事先生成足够的空白发票号段（即票源）并上链，形成区块链电子发票票池 ；开票企业开具发票时，自动从票池中取出票号，无需提前申请。实时监控发票的状态及全量信息，及时将异常发票的信息更新上链。
腾讯区块链：提供底层区块链服务能力，提供标准的服务接口，确保各服务商的状态正常。
开票服务商：基于区块链的标准服务接口，按照企业授权内容，提供开票软件服务。
流转服务商：自身须具备实名验证的能力，同时具有海量用户和社会公信力的互联网平台，基于标准服务接口，提供发票的流转服务，同时在链上写入流转用户身份信息。
报销服务商：财务软件或者互联网平台，须具备实名认证的能力来完成区块链的登记和系统登录。基于标准服务接口，提供企业的收票服务，包括在链上认领发票。认领发票的同时可获取发票全流程数据，收票即完成全流程信息的查询。
开票企业：根据自身需求自由选择开票服务商或标准服务接口，完成区块链电子发票的接入；中小纳税人可选择开票服务商的标准产品，进行区块链电子发票的开具和交付。
消费者：通过商家提供的开票方法索取发票，同时使用微信卡包等互联网平台工具将发票归集，并根据实际情况向所在公司传递发票并进行报销。
（二）区块链电子发票的主要特征
1.交易即开票，“资金流、发票流”二流合一
发票开具与线上支付相结合，将“资金流”与“发票流”二流合一，实现“交易数据即发票”，有效解决发票不开、少开等问题。同时结合实名制，提升发票填具信息的真实性。发票信息纳入票表比对，实现一键报税，确保税款及时足额入库。
2.全信息上链，全流程实时监管
发票信息实时上链，通过区块链电子发票管理平台实时监控发票开具、流转、报销全流程的状态，实时可查可管；和税务局风险控制系统对接，实时接收企业风险状态信息，对风险企业进行发票的限制管制，事前完成风险控制。
3.数据安全可控，防篡改、可追溯
区块链是一种分布式记账技术，具有“全链共识、数据不可篡改、信用度高”的特点，能够记录网络中各节点发生的所有交易，形成完整交易链条，解决了“信息流共知、业务流追踪、数据流检核”等难题。在此基础上，区块链电子发票实现了发票数据防篡改、可追溯，保证了涉税信息安全可控，解决了一票多报等问题。
4.全流程打通，形成业务线上全闭环
实现发票从领票、开票、流转、报销到申报全生命周期的线上化，完成了业务全闭环。通过开放接口，对接财务系统等服务商，企业可实时接收发票电子流数据，有效促进了会计核算电算化，提升了企业财务效率。
（三）区块链电子发票实现的几大功能
借助区块链技术、结合微信支付等互联网平台打造而成的区块链电子发票平台，实现了“交易即开票、开票即报销”，是对现有发票管理及风险管控模式的革新。
1.促成优质便捷的纳税服务体系
随着支付宝、微信钱包、银联等新型支付手段的兴起，线上支付已成为日常经济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部分。围绕优质便捷的服务体系这一目标，区块链电子发票与线上支付深度打通，受票方在电子支付后可立即取得电子发票，存入自己的电子卡包中，索取、保管和验真过程十分便捷。同时，基于区块链技术本身不可篡改、防抵赖的特性，发票预先申领、超限量审批等步骤得以省略，进一步减轻了纳税人的负担。此外，真实可信的数据流，将税法逻辑与系统逻辑融合，形成一键报税基础能力，能够有效促进税款及时足额入库。
2.形成科学严密的发票管理体系
与其他行业区块链进行互连，将海关、经侦等其他政府部门的相关信息纳入区块链电子发票系统中，形成涵盖发票、物流、资金等信息的综合信息系统，为税务局风险防控工作提供强有力的数据支撑。未来同大数据、人工智能等新兴技术融合，充分挖掘涉税数据的价值，实现发票管理和监控的自动化和智能化，做到发票管理事前预防、事中监控和事后追究，构建科学严密的发票管理新体系。
3.构建数字化征管架构体系
一是构建起一站式的数字登记机制。区块链电子发票系统实现了电子税务局登记与微信为代表的核心互联网平台在注册体系方面的交互 ；未来有望实现数字ID区块链，作为税务链的子链，即在区块链电子发票的基础上，整合多点的企业或个人ID信息（如电子税务局、公安印章系统、银行开户系统、互联网平台实名认证等），构建更加完善的一站式数字登记体制。二是促进信息融合，消除信息孤岛。区块链电子发票系统将单点的发票数据控制权（如开票数据控制仅由开票企业控制）拓展到整个交易链条，让消费者、收票企业参与到发票数据的控制过程中，并基于多平台的实名体系将发票的流转限制在真实主体范围内，促进了发票数据控制权与交易数据控制权之间的融合，降低虚开风险。发票流转状态可追溯，对于发票的违规、违法责任的判断可精确到每一个参与交易的角色，可以有效减少交易中因发票产生的纠纷。
四、区块链技术应用于税收管理领域的机遇与挑战
（一）区块链“去中心化”与数据集中的矛盾
区块链“去中心化”的特点虽然能够解决现有税务管理制度的“痛点”和“堵点”，但在集中管理为基础的税收管理制度下，应用和推广面临着挑战。
1.企业共享数据的意愿不强，数据边界不清
拥有流量的大型企业自建节点将数据共享给中小企业的意愿不足，大型企业之间可能结成“联盟链”强强联合，通过共享数据来实现更大的经济利益，将无力共享的中小企业排除在外，成为各自行业内更强势的寡头。目前，按照法律规定信息，共享协议不构成垄断，税务链想获取大量企业共享数据，需要更多法律依据作为支撑。
理论上，税务链获取的共享数据越充分，税源管理的准确度和效率越高。但是，大量能够反映企业经营情况的数据，有可能被企业视为商业机密，因此共享数据的内容、范围和标准有待进一步明确，在提高管理效率的同时应保证企业对其私有数据的保密权利。
2.多主体权利、义务和法律关系需进一步厘清
税务链上涉及税务机关、纳税人、区块链开发服务商、纳税人的开票服务商和支付服务商等多个主体，其权利、义务和法律关系需进一步厘清。以区块链电子发票应用为例，商家为迎合消费者提供了多种支付选择，有的商家拥有多个支付服务商，商家开通区块链电子发票系统需由其服务商与区块链电子发票系统开发商进行对接，在此过程中，开发商应提供哪些服务和信息共享？服务商应提供哪些服务并如何收费？服务商应做哪些工作以保障接入区块链系统的数据真实性与安全性？如果产生错误的发票和申报信息，应如何划分责任？诸多相关问题均有待进一步明确。
（二）区块链技术为信息管税带来机遇
随着经济社会不断发展，信息技术水平突飞猛进，税务部门的管户数与日俱增，涉税业务更为复杂，利用征管漏洞的新型虚开手段屡见不鲜，传统税收管理制度在税源监管方面的作用日渐式微。技术的革新带来业务的改变，倒逼税收管理制度改革创新。
区块链技术不仅可以在税务部门内部应用，还可以通过连接“政府链”“银行链”“企业链”“物流链”等形成区块链信息闭环，甚至可以改变会计、审计的现有格局，使得财务信息更加透明，真正实现信息管税，通过税收进行经济分析与预测。需要注意的是，区块链技术虽能解决信息不对称问题，但也不是税收管理的“万能钥匙”，基于区块链技术的信息管税需要制度的创新和管理思维、方法的进一步突破。
END
课题组组长：张国钧
课题组副组长：钱勇 李伟 林伟明 罗伟平
（本文刊载于《国际税收》2020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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